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任何祥瑞都比拟不了的神道复苏 (第1/2页)
玉熙宫门前。
严嵩乘坐的抬舆缓缓停下。
这是一种双人抬的便轿,严嵩坐上去,椅背仅达腰部,不得不稍稍蜷缩着身子,看上去并不舒适,以致于他一路摇摇晃晃的,都有些半死不活。
实际上「许禁苑乘腰舆」已经是天子的隆恩,正常的阁员出入西苑只能骑马,根本没有坐轿的资格。
严世蕃就是骑马,先一步来到抬舆边上,扶着七十多岁,须发皆白,时不时还要替万岁试试丹药的老父亲走下来。
「严公!」
吕本和徐阶,同样早早候着,上前恭敬地问好。
严嵩轻轻点头,露出一个老迈和善的笑容,用那一口带着江西乡音的声调称呼道:「汝立!子升!」
汝立是吕本的表字,子升是徐阶的表字,而后者其实还不是内阁成员。
如今的内阁,只有两个人,严嵩和吕本。
吕本几乎是和严嵩同进同出,历史上在内阁待了十三年,没什么功绩,也没什么恶迹,后来严嵩倒台,他就居家安享晚年,是一位存在感很低的阁老。
所以在父亲招呼时,严世蕃看都不看吕本,只当其不存在,倒是瞥了眼徐阶,露出一丝警惕。
这位五十岁不到的年龄,已经是准内阁成员,如果顺利,明年就能入阁,虽然一向谨小微慎,罕有政见,从不出头,但入了阁后,会不会拎不清自己,跟父亲别一别苗头,就难说了,还要好好考察一番。
不过现在的徐阶,也就值得看上那么一眼,严世蕃很快转过目光,望向从另一侧抬过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,和跟在后面的四位秉笔太监。
此时的内阁,就是严嵩的一言堂,司礼监则是吕芳的一言堂,「外相」和「内相」见面聊上几句,就能决定朝堂上的大部分事宜。
当然,听起来权力大到没边,但双方都要小心翼翼揣摩宫内那位君父的意思。
顺着心意,自是皆大欢喜,行使权力的时候,也能为自己谋谋私利。
若是逆了心意,或者犯下大错,去职都是小事,夏言可还没死多少年呢!
曾几何时,严世蕃也想过,如果嘉靖政由己出,亲自下诏,是不是自家父子就不用这般战战兢兢地担责,但后来想想,真要那般,也轮不到他们父子上位。
因此当嘉靖此次亲自下诏,召开御前会议时,严世蕃是恐慌的,他害怕这位改变了规则,严党如日中天的权势,会飞速崩塌。
在这个危机感的笼罩下,严世蕃此时是施展浑身解数,打量吕芳的脸色,打量每一位司礼监公公的神情,希望从中找寻到蛛丝马迹,提前有些应对。
然而吕芳脸上波澜不惊,什么都看不出来,黄锦陈洪等人的表情则有些古怪,像是震撼,又似是惊喜,也有些彷徨茫然,看得严世蕃更慌了。
严嵩没有儿子那般锐利的眼神,眯了眯昏花的老眼,慢吞吞地上前两步,先一步招呼道:「吕公公!」….
吕芳赶忙上前,扶住严嵩,脸上堆起一抹谦逊的笑意:「阁老年长望重,万岁信之重之,老奴哪里当得起哦!」
严嵩浑浊的眼神中精光一闪:「当得起!当得起!灾年难渡,同舟共济,全赖吕公公支撑内廷了!」
两人看似只是客套了几句,却定下了心,带着各自的下属,并肩进了殿门。
这里面布置得更像是一间屋舍,左右摆放着桌案,正中立着一把简简单单的紫檀木座椅。
座椅后是一尊三足加盖的铜香炉,炉盖上按八卦图像镂着空,不断向外氤氲出淡淡的香烟。
而铜香炉正上方的北墙中央,挂着一幅装裱得十分素白的中堂,上面用瘦金楷书写着
:「吾有三德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」。
这句话出自老子的《道德经》,简明扼要,却意义深远,值得深思与体会。
以往每位入内的官员,几乎是第一眼就会看到这行字,品味一番后,再到各自的位置上。
但此时,众人的目光却落在两道身影上。
殿内居然已经候着两个人了。
一位身躯魁梧,棱角分明,面相豪爽而不凶悍,正是嘉靖的奶兄弟,锦衣卫指挥使陆炳。
此人任职锦衣卫掌卫事,兼后军都督府左都督,加太子太保,在控制着锦衣卫的同时,还负责京城的防备。
如此信任,独一无二。
另一位则是羽衣星冠的老道人,斑白长须,飘飘若仙,周身莫名有股清静之意,凝视这位道长,耳边似能传来洞谷为萧、林木为弦,无边玄乐奏响,正是天师陶仲文。
不仅是道门魁首,他还任礼部尚书,拜少傅、少保、少师,一人兼领三孤,更封恭诚伯,便是寻常的阁老也没有这份位极人臣的待遇。
当严嵩、吕芳、陆炳、陶仲文,这四位朝堂之上最受恩宠的臣子,齐聚殿内,并且涵盖了文武宗教所有方面,此次会议的重要性可想而知。
众人眼神交流,愈发地不敢说话,只有脚步的轻轻移动。
吕芳引着滕祥、孟冲、黄锦、陈洪,排成一行,在左侧站定。
严嵩引着吕本、徐阶、严世蕃,排成一行,在右侧站定。
陆炳和陶仲文独立于内阁和司礼监之外,众人面对正中那把空着的座椅,安静下来。
换成以往,他们会面对座椅三拜,因为那代表着不会出面的大明天子。
现在则不需要了。
所有人屏息着,目光望向大殿东侧的通道。
通道深处,就是谨身精舍,精舍正中的门正大开着,即便是冬天下雪时也是这般。
众所周知,那位万岁爷修炼得已是不畏寒霜,夏天能裹着厚厚的冬衣,冬天又能直面风雪,此时当脚步声响起,仿佛也是乘风而来,飘然若仙。
重重纱幔的通道里,传出了吟诗的声音:
「手把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。」….
众人静静地跪了下去,没有即刻山呼万岁,都在默默聆听。
一道身形消瘦,面容清矍,大袖飘飘的中年男子现身。
这就是大明朝第十一位君主,十五岁入宫,绍继大统,至今已经掌握了皇权三十年的嘉靖帝,朱厚熜。
面容白皙,五官端正,双耳奇长,颌下三缕长须,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,都很出众,此时来到殿内,用细长的手指,抚摸着紫檀座椅上的扶手,却不念诵完后半句诗词,淡淡地道:「免礼!」
近在咫尺的声音,引得众人目光闪烁,疯狂思索背后的寓意,然后齐声道:「臣等叩见吾皇万万岁!」「吾皇仁德,万民之福,天地所佑!」
前半句是统一的,后半句是某个人加上去的。
嘉靖坐下后,就看向了这个最没有资格位列此地的小阁老:「严世蕃,你此言何意啊?」
严世蕃实则紧张到了极点,但语气十分平静,反倒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感:「自古天人相感,阴阳相和,陛下存心养性,修正身心,以功德为体,金丹为用,自能仙福永享,寿与天齐,我大明朝的江山社稷,更当不受外侮内扰,永世昌盛,臣念及于此,心潮澎湃,有感而发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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